上周,一学生说,他约好几个朋友为我出本像样的画集,且立马就办。
事,是好事,可做起来太麻烦了。选画、拍画折腾了好几天,又提出要我最好找中国美协副主席中我的同学某某或我的学生某某写序,最好把过去和刘海栗、李可染、吴作人、石鲁等人的合影多找些印上。“算了吧!”我说,我又不是年轻人,别那么炒作。
当教授,做画家是我的志愿,但做一个有独立见解的自由的文化人,更是我的宗旨和追求。文化人要是一个真实的,有独立见解的人。我看画册,是只看画,不看文字,绝不看那些虚虚实实的头衔和形形色色的与大人物的合影。齐白石、李可染、石鲁等大家的画集,多干净,丝毫没有别的杂物,大家都喜欢。因为画册中的画会说话,让作品说明一切。
二
我出生于一个很贫穷的关中农家。小时候听爷爷讲,他爷爷说他爷爷的老爷爷说,我家祖上没有识文撰字的人,连个家谱都没有。可是,我父亲是个奇人,一天学没上,十二岁就远去河南一家中药店当学徒。他说,管帐先生和中医大夫是他的老师。到我懂事时,我们家就有好多箱子书。父亲是我的启蒙老师,给我讲“三国”、“列国”、“唐诗”、“宋词”。他还练得一手好字,过年时村里好多人都请他写春联。
父亲决心要改换门风,一定要我读书上大学。用他的话说:“让祖坟冒青烟”。
家境贫寒,我上初中是背馍、吃咸菜过来的,后来上美院附中是奔着有助学金而来的。说实话,那时我并不喜欢美术,甚至看不起“小三门——体音美”。我喜欢理工科,我认为欧美强盛,是靠科技发达,工业革命。
我小时候,不会画画,也不爱画画。不像有些画家自述中,出身书香门第、有着优良的遗传基因;也不像有些人,从小就爱绘画,像王冕,似马良。我是在父亲安排下,上了大学,不再面朝黄土背朝天而已。但庆幸的是,在我的安排下,让子女都学理工,可真出了几个“博士”,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名牌大学、研究所的总工、教授、博导,这才真让祖坟冒青烟了。
三
这是我的第三本集子,第一本是八十年代在北京搞展览时人美选出的,那时还给稿费;第二本是九十年代陕西美术出版社出的专著,这次是真正的自编画集。关于山水画的体会和认识,过去都写过了,这里只想谈一点近年对绘画“群体”和“个体”,“共性”和“个性”的体会。
在我的第二本集子中,王琦先生写道“……目前不少国画作品都有似曾相识之感,而大作却别开生面,虽同属长安画派,但亦别于长安画派的其它画家。”老先生把我列入长安画派,不知是他搞糊涂了,还是抬举我,让我高兴。其实充其量我只能占学生的边,而且我也不想当长安画派的传人,我就是我。当初赵望云、石鲁也都没自称长安画派,既没挂过牌,也没以此派开过会。
一次中央电视台名人访谈中,黄永玉先生说,学生让我成立画派或画会,我坚决反对。他说,画画是个体思维,是独立工作,何必结帮拉派,像“青红帮”。徐悲鸿、林风眠、齐白石都不搞。
说的好!绘画是个人感情表述,要倡导个人尊严与个人价值的觉悟,鼓励个人独特性的弘扬。“群体意识”多了,就会妨碍“个性意识”的发展。我们国画圈子里,有共性的画家不缺,少的是个性意识突出的人才。
国画创作依赖、撷取前人的优秀传统很重要,但必须明确,那可只是基础课,更重要的是要有一个超脱的、独特的心灵,要有对人生世界深刻、高超的见解、要注重外修内养,广集心迹,画出自己对精神和生命的感悟。
记不清是哪位名人说过:“奇逸之品,不在笔墨,而在气脉。”我想,绘画创作应该不断追求儒家的内敛、佛家的空灵和道家的清逸气脉。
杜甫诗云:“怅望千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不同时代的艺术家,在不同的处境中各自的独特思想,有“异代”万变的独特性。艺术创造应是少一点群体思维模式,多一些有创造力的生命体验,独特心声的宣泄。
四
这本集子里的画,大都是退休后近几年玩着画的。退了,再不必为严格的教学示范而画,也不必为评职称、参展、讨好别人喜欢而画,是想咋画就咋画,找着“乐子”玩着画。儿女成才,日子过得虽不“阔”,但也不寒酸。心无名利、无旁碍。画画是宣泄胸中的逸气、豪气、壮气,当然有时也发泄闷气、怨气、窝囊气。
玩着画,我觉得这几年还有不少提高,一次孙其峰先生见到我的画后还专门写信来说:“画的好,又新又美又好,不像有些人新得没有魂,也不像有的人固步自封老一套。”老先生激动地写了几张纸,还特邀我和他合作了两幅,各收藏一幅(画册中选用了)。
过去我们画画太认真,太像工人做工,生怕走了样、出了废品,少了创造意识,少了玩的心态。这几年,我深切体会到画画是个“玩艺”,是个玩的艺术。
人们常常会在玩的时候,天意毕露,个性突现,像巴西人跳桑巴舞、陕北农民打腰鼓,玩出了原始的本性,玩出了心境的独语。
玩到神往时,人的精神会极大的兴奋,产生极大的能量,会突发奇才、奇智、奇想、奇思。李白能酒后诗百篇,傅抱石的好画往往是酒后。
玩着画,不求工拙,忘却技艺,淡化笔墨,淡化形体,宣泄的是心声,释放的是精神内质,情化入境,返璞归真。玩着画易得情趣,不想技艺,技艺天成,不造意境,则似玄似禅,超出想象,产生不可名状的艺术效果。
玩到忘我时,常会灵魂出窍,笔下玄乎,“玄而又玄,众玄之门”,妙在其中。
玩着画,是一种境界,画家只有经历了漫长的人生阅历,笔墨技巧锤炼到了炉火纯青时,由“胸有成竹”到“胸无成竹”,到了“空”、“无我”的境界,才能进入大成若缺的大境界,才能随心所欲,不亦乐乎。
近几年,我常喜欢玩点新鲜,随自己的心态,不时变化着玩的形式,玩个性、玩笔墨、玩色彩、玩线条、玩墨块。兴致浓了,把宣纸当孙子一样爱着玩,把树画得像花开,把水画得能唱歌,把山画得对人笑。生气时,往往把宣纸当出气筒,撒野似的横涂乱抹。有时玩出点名堂,还偷着乐,吃饭时多吃个馍馍,看老婆都好看多了。
手握一支笔,犹如赶山鞭,三山五岳任调遣。昨日画黄土高坡,今朝写桂林、黄山。虽志在为祖国山河立传,也曾女儿邀我去东瀛,赏樱花、爬富士;夫人陪我游西欧、看风车、遛巴黎。拍拍照照,写写画画,不求工拙,图个新鲜,悠悠乎自觉过的是神仙般的日子。
宇宙洪荒,人生体验,喜怒哀乐,是艺术创作的原动力,绘画的视觉形式是表现独自风格的必要手段。我的追求是想拓展中国山水画传统的创造力和表现力,但由于先天和后天都不足,没有玩好。但愿再活三十年,说不定会大器晚成,玩出点名堂来。
2007 年元月于西安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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